“软实力”以简洁明快的概括和内涵的清晰界定，对当今世界各国重视文化输出和公共外交战略所产生的影响，打开的不仅是学术研究的新视角，还成为各国政府进行外交选择的政策依据，更改变普罗大众对传统国际关系的认知框架。
美国著名国际政治学家、“软实力”（Soft Power）概念提出者约瑟夫·奈5月6日去世。
这位曾在卡特、克林顿政府中多次任职的哈佛大学校级杰出贡献教授，留给世界最重要的贡献，无疑是1990年他在《注定领导世界：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》（Bound To Lead: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）一书中提出的软实力概念，强调一个国家以文化和价值观等吸引力，而非胁迫手段等“硬实力”（Hard Power）来赢得其他国家民心的能力。
说“软实力”概念提出后，引发国际政治和外交策略向思想文化领域的转变，有些过誉。因为起码在意大利共产党重要创始人安东尼奥·葛兰西（Antonio Francesco Gramsci）的“文化霸权”（cultural hegemony）和西方法兰克福学派“文化帝国主义”（cultural imperialism）理论形成后，以文化输出提升自身国际形象和影响力的争斗，就成为国际社会越来越关注的问题。
软实力以简洁明快的概括和内涵的清晰界定，对当今世界各国重视文化输出和公共外交战略所产生的影响，打开的不仅是学术研究的新视角，还成为各国政府进行外交选择的政策依据，更改变普罗大众对传统国际关系的认知框架。可以说，约瑟夫·奈在促进世界各国和普罗大众意识到文化、价值观和公共外交重要性上的贡献，是超越他人的。
当然，横看成岭侧成峰，远近高低各不同。软实力有被人视若珍宝的褒誉，也有为人不屑一顾的遭遇。比如除了经济实力外，软实力发挥影响力与吸引力的前提，是在国家交往与国际关系中，具备必要程度的可预测性和信任。
当今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所认可与皈依的，只是在商业交易中利用不可预测性，获得对手让步的套路。在特朗普首个任期，和现在100多天再任的时间内，拿美国的国际信任为筹码，视文化价值如草芥，不认可现有的国际法规、秩序，不愿意继续承担让本国利益“吃了亏”的国际义务、一意按照“MAGA”（让美国再次伟大）重建国际关系，发出吞并加拿大、格陵兰、巴拿马运河的恫吓，打“关税牌”试图逼迫百余国家和地区就范，以及立志当百多年来第一位呼吁“建立新领土”的美国总统等等，是硬生生地用硬实力叫板软实力。
如是的“叫板”，是否最终能如愿让美国再次伟大，抑或证明软实力不过是虚张声势，是大可观察或商榷的。人类历史上一战、二战发动者，以所谓硬实力挑战国际秩序最终惨败的教训，美国近年来社会极化、选举恶斗、挑战法律等诸多怪象的频出，以及特朗普“不确定是否必须维护宪法”的言论，对美国在国际社会形象，以及国际影响力的伤害，表明在今天的世界，忽视软实力在多数人看来是不可取的，至少也像约瑟夫·奈曾经的评价，“特朗普还在用之前做生意时候的双边思维来处理国际关系”，这样做的“结果是伤害美国的软实力”。
其实，约瑟夫·奈从来没有否认经济与军事等硬实力对软实力的支撑作用，他只是强调盲目相信硬实力，无论对美国还是对世界都是有害的，因为“合作带来的利益肯定远远大于剑拔弩张的对抗”。这正如19世纪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所言：“昔日的君主只靠物质力量进行压制；而今天的民主共和国则靠精神的力量进行压制，连人们的意志它都想征服。”
托克维尔之“精神的力量”与约瑟夫·奈的软实力，告诉人们的道理是一样的：好勇斗狠、以势压人的单纯硬实力，在今天文明越来越昌盛的世界，或者难于服众、或者只能让人一时口服。所以，约瑟夫·奈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时就清晰地提到，“有理由相信‘后特朗普’时代美国软实力会继续恢复”，只是“还要看特朗普的总统任期能维持多久，是一个任期还是两个任期”。
现在，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开始，全世界都在透过特朗普政府与软实力的较劲，审视谁是最后的取胜者。然而，面对特朗普以美国的信誉作赌筹，面对美国政府的关税大棒，包括欧洲在内的更多国家，越来越远离美国当前“硬怼”“较劲”式赌赢方式，选择相互间信任、交流与合作的事实已经证明，时代越是进步，国际社会越是重视软实力。在国际社会推进经济发展、促进公平和维护世界和平任务已很艰难，自然灾害、极端气候、流行疾病、事故灾难、社会安全事件等全球性挑战越来越多的情况下，世界各国越来越多要思谋的，应该是如何管控好相互间的关系，如何把握好竞争与合作的平衡，如何防止激进的言行引发世界危机，靠合乎人类共同价值的发展理念与模式增强自己的影响力，而不可再去思谋什么“硬对抗”“新冷战”，这应当是人类社会认可的发展趋势，也是约瑟夫·奈提出软实力概念的价值。
所以，约瑟夫·奈去世了，“软实力”的影响不会减弱。或许影响的方式会有更多变化，但增强国际社会相互间的信任、妥协与合作，肯定比靠硬实力征服别人的企图，拥有更多响应者。
作者是山西行政学院教授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