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朗普削减研究经费和限制移民的做法，进一步削弱美国在AI竞赛中的地位。比如今年2月就解雇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170名员工（包括多名AI专家），并提议将它的预算削减50%以上。这些都有可能使基础研究停滞不前并阻碍AI创新。
美中两国的关税战或许陷入僵持，但它们之间的技术争霸战却正进入白热化阶段。随着两国争夺人工智能（AI）领域的主导地位，以及随之而来的生产力和地缘政治收益，有一个问题也日益浮现：中国的AI能力能否赶上甚至超越美国？
美国总统特朗普政府出台的一系列政策则推动这一趋势。特朗普的就职，骤然打破几十年来支撑美国科技领先地位的开放性承诺。那些旨在将创新带回美国的措施可能会适得其反，最终为中国的主导地位铺平道路。
数码经济的演变，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了解当前AI竞赛将如何在特朗普政策下展开的启示。美国在1990年代引领互联网革命，通过将创新从实验室快速推向市场，而在关键的“从0到1”阶段占据主导地位。这推动当时得到许多人赞誉的“新经济”，特点是快速增长、生产率大幅提升和低通货膨胀。最初只是追随者的中国，则通过推广扩大自身创新技术，为数码经济注入非凡活力。
中国的数码化发展分为三个阶段。第一阶段是复制和跟随：从199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，中国企业效仿美国模式推出门户网站和在线服务，推动用户的爆炸式增长。
第二阶段是本土化和改进。随着中国数码生态系统在2005年至2015年间日趋成熟，中国科技企业开始利用对国内用户和市场状况的深刻理解，对服务微调。微信和淘宝等平台不仅借鉴美国的理念，还在此基础上不断发展，最终在本国市场超越WhatsApp和eBay等西方同行。
第三阶段的特点是突破性创新。过去10年间，中国科技企业从模仿转向创新，开创新的数码模式并超越外国竞争对手。最成功的例子莫过于字节跳动的TikTok，它让中国站在网络文化的前沿，重塑社交媒体，并迫使Meta等美国公司奋起直追。
这种态势在可再生能源和电动汽车等领域已很明显，AI也不例外。2022年末问世的ChatGPT可谓标志着AI进入大规模应用时代，而中国则迅速展现复制西方模型的能力。
今年1月发布的深度求索（DeepSeek）标志着中国进入本土化改进阶段，因为该公司的R1模型的使用成本，仅为OpenAI的三十分之一至五十分之一。到2月时，两国最强模型之间的性能差距，已从2024年的9.3%缩小到1.7%。ChatGPT用了两个月才达到1亿活跃用户，而DeepSeek仅花了七天就达到这一里程碑。
中国的主要优势之一，是深厚的工程人才储备。中国每年培养的科学、技术、工程和数学类大学毕业生数量，是美国的四倍。除了规模之外，这一“工程师红利”还反映强烈的职业道德和面向复杂、实践性优化的务实思维方式，正如DeepSeek的系统架构所体现的。
中国拥有超过10亿的互联网用户和多样化的工业基础，为部署、测试和完善AI应用提供无与伦比的条件。中国的制造业产值占全球近30%，也因此产生大量数据。仅在2019年，中国制造业就产生1812拍字节（petabyte，也称千万亿字节）的数据，我们预计2024年会达到2435拍字节。
能源是另一个关键因素。2023年，中国的发电量约为9456太瓦时，占全球总发电量的32%，是美国4178太瓦时发电量的一倍多，也使中国在为大规模数据中心供电方面具有重大优势，而大规模数据中心则对于AI的广泛应用至关重要。
特朗普削减研究经费和限制移民的做法，进一步削弱美国在AI竞赛中的地位。比如特朗普政府今年2月就解雇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170名员工（包括多名AI专家），并提议将它的预算削减50%以上。
这些削减，再加上延迟对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资金拨付，以及冻结给哈佛大学约22亿美元的联邦拨款，都有可能使基础研究停滞不前并阻碍AI创新。与此同时，限制性的移民政策可能会使美国更难吸引和留住全球人才，并可能引发人才反向流动，因为高技能中国科技工作者可以回国，在一个不断增长的行业中担任高薪职位。
虽然特朗普政府支持星际之门（Stargate，计划由OpenAI、甲骨文和软银斥资5000亿美元共同建设的AI数据中心）等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计划，但这些项目有可能强化大型科技企业的主导地位，扼杀实现变革性技术突破所需的创新。
但是，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，美国在经济开放方面的转变。随着像OpenAI这样的美国企业变得日益封闭，中国企业正在拥抱开源战略。特朗普的贸易和移民政策，正在驱逐全球人才和国际合作者，而中国则在积极向贸易伙伴推销其低成本AI模型。
中国当然也面临着一些内部挑战，而美国的贸易限制又限制中国获得先进半导体元件的机会。在国内，中国的政策制定者必须在鼓励创新和实施严格数据管制之间，实现精妙的平衡。虽然双方都没有通往AI主导地位的坦途，但特朗普的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议程，可能会无意间帮助中国再次伟大。
作者徐奇渊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、高级研究员王亚强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学者
英文原题：Will Trump Tip the AI Race in China’s Favor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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