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对世界各国而言,眼下的最大挑战是如何确保再全球化能够取得成功。像新加坡这样依赖出口和世界贸易的小国,肯定无法避免受到这种世界经济大局变动的冲击。
过去约10年来,美国掀起逆全球化的风潮,这是全球化在国内形成弊端的反弹。但全球化仍然有众多支持者,因应逆全球化出现所谓的 “再全球化”(re-globalisation)。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起的关税战,看来将加速再全球化的进程。
虽然同是因应逆全球化而生,但不同国家对再全球化有不尽相同的定义。4月19日,英文版《环球时报》刊登一篇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,澳大利亚昆士兰科技大学设计学院兼职教授鲍韶山(Warwick Powell)的评论,认为全球化并没有结束,而是刚刚开始。
这要看如何定义全球化。若指的是由跨大西洋经济体主导的全球化,或者说具西方特色的全球化,那确实已经结束。刚开始的则是具有多极特色的全球化,美国掀起的关税战正在加速这一新全球化的进程。简单地说,美国以外的世界正在加紧合作和贸易。中国崛起成为世界制造业超强以及世界150个国家的主要贸易伙伴,是今天全球化的特色。以上可视为中国版的“再全球化”。
新加坡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也曾谈到“再全球化”的课题。去年11月,他到巴西出席二十国集团峰会后,接受随行新加坡媒体采访时指出,全球贸易正在重构,各国越来越倾向于和它们认为友好的伙伴贸易,并减少依赖性和脆弱性,这意味着区域组织变得更加重要。世界目前不是处于“去全球化”时代,而是“再全球化”时代。这是一种不同形式的全球化,贸易流可能会更加区域化,区域组织因此变得更加重要。这是新加坡理解的再全球化。
世界贸易组织也有它本身的“再全球化”视角。世贸认为,如果要克服当今世界面对的诸多迫切挑战,各国必须拥抱而不是排斥贸易。世界贸易也必须扩展和统合更多的国家。意思就是全球化必须更具包容性,力求让贫穷国家也能受惠。
美国的逆全球化也引起一些人的反思。两名美国学者小罗杰·弗格森(Roger W. Ferguson, JR)和马克西米利安·西博德(Maximilian F. Hippold)今年1月在《外交事务》杂志上联名发表文章,也提出再全球化的概念。他们认为美国转向内视无助于保障美国的利益。他们认为不能对全球化的弊端反应过度和矫枉过正,若只一味追求狭隘的经济安全,美国将失去拉拢全球南方国家的机会。
他们认为,在大国竞争加剧的今天,美国更应该设法加强与他国现有的关系,并在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地区建立新的关系。基此,他们建议,特朗普政府应该推动“再全球化”,在全球南方国家投资于能支持美国供应链的产业。但这也只是学者的意见,更像是拜登时代的策略,看来不会得到特朗普的垂青。
无论如何,不同版本的再全球化有共同主轴,就是要继续维护自由贸易和多边主义。大家面对的共同挑战,是如何应对世界经济近百年来未有的大变局。美国放弃二战后逐渐成型的世界贸易体系,特朗普执意走单边主义路线,并向所有国家和地区加征对等关税,一下子全盘打翻现行的规制,也立即站到所有国家(包括盟友)的对立面。世界各国面对的是一个不再遵守过去80年来,大家奉行如仪的世界贸易规则的美国,而这个国家又是它们的主要出口市场。要如何在美国缺席的情况下延续世界贸易多边体系的香火,确实千头万绪,挑战重重。
大家都在探讨再全球化,但说易行难。眼前来说,各国首先要应付的是特朗普的“解放日”关税所带来的贸易战,其中10%的“基准关税”看来已成定局,连像新加坡这样对美贸易逆差国也无法幸免,没得谈。特朗普看来很缺钱,他在竞选期间许下的企业减税诺言,钱从哪来?若按去年美国的进口总额约为4万亿美元(约5万2500亿新元)计算,10%“基准关税”就可以让他有约4000亿美元进账。这是各国必须接受的现实。
更麻烦的是,没人知道在90天的暂停期过后,特朗普又会使出什么怪招?这种不确定性也引起人们的诸多揣测。有人认为,特朗普在下一盘“大棋”,他其实还想达到另一个目的,就是促使美元贬值,其他国家货币升值,以降低来自美债的压力。果真如此,那世界经济和国际金融就可能面对更多激烈的动荡,大家的日子也会更不好过。
特朗普声称,美国目前正在和70多个国家逐一谈商关税问题。这种一对一的策略,更容易迫使仰赖美国市场的国家就范。有报道说,美国正借关税施压,要求他国限制与中国的贸易往来,以换取关税豁免。但中国现在是多数国家的主要贸易伙伴,美国果真如此胁迫,各国相信也会仔细掂量,权衡得失,不会一下子就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。北京也已发出警告,力促各国不要和美国达致损害中国利益的协议。这将考验各国政府的谈判能耐和胆识。
马来西亚投资、贸易及工业部长扎夫鲁就指出,马国一贯坚持多边主义,将持续在国际合作中捍卫本国利益,并继续与包括中国、欧盟和美国在内的贸易伙伴保持合作。亚细安和很多其他国家大概都会采取这种更“保险”的立场,站到维护自由贸易和多边主义这边。
面对关税战和其他诸多不确定性,各国只能自求多福。如果美中两国无法在关税问题上谈判,或是谈不出结果,各国还可能面对另一些问题。其一是如加拿大渥太华大学阿斯纳(Wolfgang Alschner)教授所说的贸易流改道。关税已导致数以亿万元原本要输往美国的商品流向世界其他市场,这可能导致其他国家也采取保护措施,以防外来廉价商品充斥本国市场。这一来又可能进一步牵制国际贸易,影响全球供应链。
总之,现在世界经济和贸易前景乌云密布,乌云背后是否隐藏着另一场金融大风暴或股灾,没人说得准,因此大家都惴惴不安,睡不安枕。对世界各国而言,眼下的最大挑战是如何确保再全球化能够取得成功。像新加坡这样依赖出口和世界贸易的小国,肯定无法避免受到这种世界经济大局变动的冲击。这是冠病疫情暴发以来的另一次危机,如果不幸出现世界经济衰退,将直接波及新加坡经济、企业和员工生计,因此,政府必须做好各种防范对策,国人也必须系好安全带,准备穿越将带来激烈颠簸的气流。
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、前国会议员